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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明煜看着坐在矮凳上的女孩儿:现在的她，早已不见了草棚初见之时的狼狈。
她的发丝还有些凌乱，神色却平静漠然。虽身处喧哗热闹之中，那清冷瘦弱的身影，更像一位置身事外远来的看客。
莫名让人感觉到在她的周围，有一片被她圈起来的、名为“孤寂”的空白地带。
长长的睫羽在她的脸上投下两道弯弯的黛色剪影，半遮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，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稳重。
女孩觉察到他的眼神，抬眸朝他看过来。
萧明煜只觉得在一瞬间，心脏被狠狠击中：那是怎样的眼神！这样的眼神，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孩童的眼睛里。
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皇祖母，眼神里那种经历过世事沧桑后的平和与坚定，经历过荣辱沉浮后的淡泊与幽远。
似乎看透了这个世间的一切，又似乎透过了这个世间，看向了世间外的某一处。
他呆呆站在原处，心跳如急鼓，心魂已然游离于天外，听不到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。
直到身边有人轻扯他的衣袖，高声唤到：“三哥三哥”
他才蓦然回神，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。
萧明煜脸上顿时有些发热。
他掩饰般轻咳一声，目光再次在楚云卿脸上飞快掠过，笑着问:“东哥儿，怎么了”
“你看，这是卿卿妹妹折的纸鹤。”萧明烜举着一只纸折的鸟儿递到他面前，“好不好看”
萧明煜下意识看向楚云卿，“嗯，好看。”
“三哥喜欢就……”萧明烜说了一半又想起些什么，转头问楚云卿，“卿卿妹妹，我可以将这只纸鹤送给三哥吗”
楚云卿有点犹豫，“呃，三殿下可能……”
“我很喜欢。”萧明煜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，不等楚云卿说完，就接过萧明烜手里的纸鹤，“谢谢卿卿。”
如愿看到女孩儿淡漠的表情变成惊讶，萧明煜得意地笑了。
他晃了晃手里的纸鹤，问，“卿卿能不能告诉我，这个鸟儿能飞吗”
楚云卿一头黑线，“呃，纸鹤，不能飞。不过飞机……我会折会飞的那种鸟。”
“哦，那卿卿折一个”
楚云卿不明白这个高冷范的三殿下怎么突然对折纸来了兴趣，但他是皇子，他说的话，就是命令。
一个纸飞机很快折好，楚云卿朝飞机尖头哈了口气，用力将它掷了出去。
纸飞机轻飘飘在空中打了个转，慢悠悠滑向人群。
引起了一大片惊呼声。
萧明煜怔怔看着远处的纸飞机，思索片刻问道：“卿卿为什么要先朝它吹口气”
啊这……这个问题，会不会有点偏题了
还有，为什么要先吹一口气
她小时候跟小伙伴玩纸飞机，都是先吹一口气。
她怎么知道为什么
楚云卿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。
萧明煜笑得更欢了：这才有个孩子的样子。明明才六岁，为什么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
本来还想逗逗她，却有内侍进来唤他，“三殿下，宁王殿下有请。”
萧明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，随即又浅浅一笑，笑容疏离又矜贵，“知道了。”
他目光一转，正好将楚云卿撇嘴的表情收入眼中，心内暗笑: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！
萧明煜一走，东哥儿也在暖阁待不住了。
他凑到楚云卿耳边，悄悄地说:“卿卿妹妹，我舅舅送给我一匹会走的木马，我带你去看”
楚云卿正好也不想跟一群小姑娘掺和，遂答应下来。
两人牵着手，悄悄出了暖阁。
萧明烜两眼放光，出了暖阁就忍不住连声问道，“卿卿，我三哥好不好看厉害不厉害他一来，宝和就不敢闹了。他读书好、武功也好。皇祖父最喜欢的就是他了。”
楚云卿笑笑，“好看，和你一样好看。”
小胖子尤在感慨，“我父王说过，三哥五岁就能出口成章，七岁时就治国之道与当朝大儒廷辩，驳得那些鸿学大儒哑口无言。我三哥的才华，可是得到过满朝文武一致的称赞！”
他低了头，沮丧地嘟囔道，“我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三哥的。”
看着小胖子无限失落的样子，楚云卿失笑，“你以后又不做皇帝，学这些治国之道做什么而且我觉得，你比他厉害多了。”
小胖子倏地抬头，眼睛瞬间放亮，“真的”
“当然了。你会放纸鸢，你三哥会吗”
小胖子略一犹豫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你会爬树，你三哥会吗”
“你只要仔细观察蚂蚁窝，就能找到蚁王在哪，你三哥行吗”
“跟小伙伴玩攻城，他们都听你的，你指哪他们就打哪，对你言听计从。若你三哥没有皇孙的身份他能做到吗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楚云卿神情严肃道，“他有他擅长的，你有你擅长的。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同，所擅长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同。东哥儿，你以后，想做什么”
萧明烜挺起胸，毫不犹豫说道，“当然是做天下无敌、威震四方的大将军！”他想了想，又道，“像我舅公那样的大将军。”
“你看，从找蚂蚁窝就可以看出你心思慎密、善于观察，从攻城游戏里可以看出你有统军之能，而且行军布阵也颇有章法，说明你天生就是一个做统帅的好材料。”
楚云卿微微一笑，“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，如果一个人不好好读书识字，他以后纵然再厉害，充其量也只能做一个有勇无谋的蛮将。你要想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，不止要熟读兵书，还要有自己的治军之道。”
萧明烜鼓着嘴巴，小脸儿憋的通红，大声说道，“我会好好念书，我不做蛮将，我要做儒帅！”
楚云卿笑眯眯点头，“我相信你，你以后会比黎大将军还要厉害！”
萧明烜眼睛里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炬，亮的惊人。
他抿着唇摒息静气了一会儿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卿卿，你真的相信我吗”
“当然！”
萧明烜突然不说话了。
此刻他小小的胸膛里心潮澎湃、激荡不已，心脏“咕咚咕咚”击打着胸腔，震耳欲聋。
良久良久，萧明烜才正容肃然道，“卿卿，以后我一定会成为大将军，也会成为一个好哥哥。我会护着你，谁也不准欺负你！”
楚云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，眼睛莫名有些酸涩。她吸吸鼻子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喃喃道，“好！”
萧明烜小小的心像鼓满风的帆，傻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抓着楚云卿的手，喜滋滋说道：“我们去看木马！”
他非常喜欢那只木马，一直藏在房里，甚至连摸都不舍得让人摸一下。
他想让卿卿妹妹与他一起分享这份礼物，如果卿卿喜欢，哪怕送给她他也愿意。
